"我沒醉 我沒醉.. 沒醉...."
英田手術房內正迴盪著江蕙動人的歌聲。 被打鼾- 呼吸中止症困擾多年的陳先生正準備接受無線射頻微創手術; 徵詢過他的意見後,護士小姐為他播放了這一首膾炙人口的 "酒後的心聲"。 我正在隔壁的診療室為陳先生開立電腦處方籤時, '偷' 聽到他們的對話...., " 我們蘇院長也很喜歡聽江蕙的歌, 他之前還到小巨蛋花了4000塊錢買到標價2800的黃牛票,他好興奮哦!看完後更直呼很過癮! 很值得..., 這一片CD就是在會場出口處買的..." 還沒等她說完,陳先生就以很肯定的口吻接著說: "江蕙是台灣的國寶啊! 可惜,這一次演唱會我沒有搶到票! 蛤?!.. 還有黃牛票可以買哦!? "
在長庚醫院服務時,開刀房 6 和 8 房 是我的手術房間。 16年前 (西元 2000年, 千禧年),第一例正中旁位聲音美容手術就是在 6房施行的。 記得當時房間內的小音響播放的就是江蕙的CD, 護士小姐都知道我喜歡聽江蕙的歌,都會主動播放她的歌曲; ' 酒後的心聲 ' 應是最經典的一首。 醫院似乎從來沒有規定在手術房內不能播放音樂或歌曲; 手術時是否播放音樂,完全取決於主刀者的個人喜好。 據我所知,少部分的外科醫師開刀時, 一點點聲響或人員走動聲都不能有, 更不用談播放音樂了。而有一些醫師沒有音樂,刀就開得不順手... 就像有些人,要有音樂才讀得下書.睡得著覺一樣。 手術中播放音樂與否,與醫師的習慣和性格有關, 却和醫師的刀路、刀技與刀品沒有直接的關聯性。
在英田開幕初期,手術房還沒來得及配備音響,對90% 以上都使用局麻手術的聲音美容和打鼾的病人而言,手術房內的氣氛確實顯得有點清冷和嚴肅。 直到有一天,長得很標緻的白小姐在打鼾手術術後回診時,告訴我ㄧ件令我意外又有點汗顏的事: " 蘇院長, 手術剛開始時,雖然不覺得痛,但一直沒辦法控制自己緊張的情緒,直到聽到您手機響起的音樂聲時,我緊張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真的很神奇哦!" 聽他這麼一說, 我才驚覺到以前在長庚手術房,並未真正考慮到病人躺在手術台上時應該提供什麼樣的氛圍才能緩和他們緊張的情緒 。當時播音樂只是因為自己喜歡手術中有音樂, 從未想過或問過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喜歡聽甚麼音樂?喜歡聽誰唱的歌? 或者考慮過,也許他們只想靜靜地躺在手術檯上不受任何打擾?! 醫學教育或醫學倫理課程中,似乎也很少討論到手術房內須提供怎麼樣的氛圍,才能有效緩和病人的緊張情緒。 在忙碌的白色巨塔裡,病人總是乖乖地、安靜地躺在推床上被送進開刀房的手術檯上。房間內通常是靜悄悄地只能聽到心電圖儀的滴滴聲,和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腳步聲。而這種冰冷的手術房場景早已被醫護人員和病人本身視為理所當然的,心電圖儀發出的急促心跳聲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多年來我也一直以為在手術中,只要反覆地安慰、鼓勵病人: "不要緊張... 手術很順利哦!... 手術很快就結束了,忍耐一下哦!...." 病人就不會緊張了。 但要讓病人心情平復下來似乎沒有想像中簡單! 白小姐的一席話,證實了 除了正確使用止痛麻藥之外,似乎還有更人性化、更有效的利器 --- 天籟之音 、 靈魂之歌..等輔助療法。 在行醫的經驗中,大部分的病人會刻意壓抑內心的感受,不愉快的經驗大多藏在心裡。還好白小姐很坦誠地告訴我她的親身經歷, 讓我首度意識到音樂、歌聲與手術病人的內心感受和情緒反應可以建立密切的連結。英田有許多熱心的病人,他們都會與我ㄧ起分享親身的體驗,也會給我許多有建設性的意見,使我更有信心去圓一個夢想 --- 在英田 建立起真正以病人為中心、人性化的醫療園區,這裡沒有恐懼和不安的情緒,只有溫馨與家的感覺。
" ... 我沒醉, 沒醉......., 酒若落喉.........", 英田的手術房音響,最常被播放的仍然是江蕙的歌曲; 相較之下,江蕙的歌聲確實有一股特別的魔力,從耳朵和聽神經傳入,直接溫潤的腦海與心靈深處。 在歌者-聽者彼此靈魂之弦的撥弄、共鳴與催化下,病人的下視丘(hypothalamus)會很快釋放出大量的腦啡(endorphin)-- 一種強力的內生性止痛成分 ;沉醉於動人的歌聲時,確實使他們在少許的麻醉藥和止痛劑下,即可近乎無痛,甚至還帶點愉悅感的情況下順利完成手術。 當然了! 醫者- 患者之間全然的信任感也是腦啡產出的絕佳催化劑; 醫者的成長過程,其實就是在持續學習着如何在醫病關係與互動中,讓病人覺得更加妥當和安心了,.... 而顯然的,這是一條永無止境的(endless)成長之路。
蘇志英 ,2016年12月8日 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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